题记：时光不老，人文不息，家乡隽永。
孙氏宗祠
1
宗祠多舛。推开门
隐隐传来，明末的流矢
清朝地喘息与民国地飘摇
宗祠悠扬。隐隐还传来
新中国的礼炮，生产队的喧嚣
分田的喜悦，改革开放的春潮
新时代的赞歌……
打开一座宗祠的大门
也就打开了
一个又一个时代的历史
2
四百多年前，祖公孙檵一家怀揣
做人的礼义和孙权宗族的血性
挑着一担明朝嘉靖间的稻种
拉着一牛车王洲的烟火
溯春江而上，又沿壶溪逆行
为的是寻找在尘世生存的秘密
——与大江大河背道而驰
这是先祖公真正的独辟蹊径
与盗匪、瘟疫挤在一条道的牛车
一头撞开了安禾的荒凉
3
似乎是一夜之间认了很多亲人
壶源溪拿出了潺潺流水
甄山舒展开了青山林海
雾岭送来了百鸟翠鸣、山泉叮咚
溪滩头拱手交出了上好的土地
祖公率家人与风霜雪雨握手言和
先种人文、胸襟和性情
后种族脉和家风
并用仁义、血性和汗水浇灌
4
远去的祖先们带走了筚路蓝缕
百年的光阴里香火依旧旺盛
孙氏子弟扎根安禾
一代一代而枝繁叶茂
清同治四年，孙氏祠堂建成
孙氏先祖、族脉家风
被一一陈列于祠堂
——在安禾有了灵魂之所
大鸟扶摇万里也要归巢
河水流淌千里更要归海
走进孙氏宗祠，时光在呼吸
走出孙氏宗祠，星光在波漾
诗描安禾八景
之一：蚌潭秋月
蚌潭是壶源溪的眼睛
秋月是蚌潭的眼睛
安禾是我的眼睛
藏在蚌潭的秋月里
之二：雾岭归樵
柴火向一把把钩刀拢聚
山路把一双双草鞋推远
山泉把雾岭喝高了
——醉了夕阳。夕阳红了脸
一边唱起了太平歌，一边
赶着柴下山
山下，堂客们已坐在灶口
等着点燃人间烟火
之三：骊峰双瀑
骊峰，一匹纯黑石马
为万年修炼加持
——吐出两条匹练
竖立而上，拉长了时光的韧劲
散落而下，跌落了内心的烦湿
摇曳、跌宕、飞溅、流逝
多像人的一生
可惜我无法再碰见你
只能用笨拙的笔尖
触一下你
藏在安禾柔软深处的野性
之四：壶溪春涨
必须要有一个个下细雨的日子
必须要有一条九曲回折的溪
必须要有一个村落依偎在溪旁
必须要溪滩里筑巢的斑鸠叫开了
必须要一岸桃花开，一岸柳树青
必须要有水拍两岸渔矶的声音
好像有了这些因缘巧合
才能唤醒安禾村的春天
之五：夜碓舂声
夜从一更漫到了四更
露霜反复地擦洗着月亮
碓声还没停下
似乎要把村落丢下的夜色
一粒粒舂出来
到霜降时，碓窝里
已赶出了整个村落的年景
然后，水碓静下来了
靠咀嚼肚里的舂声和伤痕
度过寒冬
之六：晴滩牧笛
阳光打开了溪滩头
牧童横躺在牛背上进去了
一群蜻蜓跟着童心也进去了
小手一扬，童趣四散飞窜
牛犊大口啃着丰盈。欢快间
一曲无法无天的梅花三叠
跳上牛背。直到几声牛哞
推了一把黄昏
夜色才开始关闭溪滩头
只留下丝丝余音，缠绕上了
身后探头张望的圆月
之七：天登峭壁
这里没有花，这里都是花
——一簇簇奇峰吐出花骨
层层怪石被时光的鞭子
赶了过来，露出受伤的疤痕
月光钝重，侧岭已被磨成石镜
照出缠绕着的残松和碎云
山路依旧幽深。村庄
身束寒霜，关紧鸟鸣
面壁天登峭崖下
——想借一块石头的岿然静安
换来前世今生的祥和
之八：甄山积雪
一场大雪，占领了山岭
甄山供在人间之上
接得住苍天的白
一声唢呐，吹碎了山岭
甄山坐在人间之中
受得住人间的白
漫漫长夜，甄山也沉到
我的梦里。梦见甄山的白
像是梦见自已远去的亲人
我的心中下起了雪
李宗勉诗记
题记：李宗勉(?～1241年)，富阳安禾古城人。南宋左丞相，被誉为“公清之相”。卒赠少师，谥文清。
1
打出政治的底牌
至清的水溢出，洁净的语言
如白玉兰。摘落寂寥的星辰
拔高尘世的辽阔
在富阳安禾古城村
一盏油灯拨亮诗书礼义
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南宋山村走出
看多了青山、绿水、草虫的衰荣
与坚硬的岩石互通款曲
解析南宋留存的密码
在正直的芳香里点化
一个朝代的秘密
山河透彻
山顶留有胜利者的虚位
人世缥缈
利剑将穿透虚伪的献媚
2
庙堂之上，天道高远
有圣人指引，皈依儒家精华
天地良心冶炼成人民之术
修补河山亏损
最浅处藏有最深的世故人情
摸石问路，石头里
含有岁月流变的答案
羊肠山径已踩实，满腹华章升起
宋蒙金边境一轮残月沉默不语
一片丹心丈量不了
人间苦疾的蔓延
文人煅打的铁蹄
正修葺散乱的浅薄政治
一声叹息
揭穿南宋小王朝衰亡的谒语
穿越七百多年的尘世星辰
赶上了后世忧国忧民的传承
3
一个简单的名字会生辉
是内心蕴藏了更深的辽远
是有一股固守天穹的定力
是胸中氤氲着满江红的豪气
北宋灭亡的密布乌云没有消散
靖康之耻飘向偏安一隅
冲不散熏人的暖风
加鞭的快马在加急奏折中匍匐
边境告急，小朝廷缩在角落发抖
积蓄几百年的缺口，快要决堤
破碎的江山结满霜花
山河落地发出嘶哑的碎裂声
不见脚下的路。这是最后的抗争
在摇晃的南宋内嵌入我写的愁字
让走失的汉人遗风快点吹来
4
那封寄住家乡的信，母亲大人
可否收到
家门前的那几座无名青山
至今可否仍满目苍翠
门前那条溪水
可否还在不息的脉动
校正着一条河入江入海的姿势
家乡的月光
是否还有那梅花相依
是否从一阙思乡的宋词里溢出
我疲奔于各地
做个为朝廷四处呐喊的吹哨人
却走失了最挚爱的亲人与乡土
有国才有家，母亲大人
我无悔而往!我无悔而往!
5
家乡贫瘠，山不高，水不深
无仙无龙，深谙黎民之苦
官阶渐升，缝补朝代撕扯的破隙
与家中门前荷花一道修行
让清风吹在宽大的长袍袖中
把一枚枚奢黑的汉字洗净身体
让宋史厚一尺，让人心多长一寸
让青山仍保持笔直的姿态
迎接历史的风雨与拷问
挑水
鸟鸣刚把薄雾啄开
一块晨曦顺势跌了下来
风趁机把溪水赶进了村庄
村里的一伙雄鸡
用流水声润了润嗓子
把余下的晨光全都喊了出来
父亲用水桶底
漾开生活的杂质
开始把一天的日子挑起
日复一日，每天清晨
父亲都要挑着一担鸡鸣
领着整条溪水走进家门
好让儿时的我们
枕着清甜醒来
等
树被风硌地耷拉了枝干
草被霜擦伤
鸟已找不准发声的音符
日子被冷清刺中了孤独
——这人间的万象
都在等一场浩荡的春风
就像二十几年前
母亲会经常站在家门口，等我
如今，我也会站在家门口
等母亲
春风越来越瘦。日子
越来越薄
那么多的思念，压在春风上
大田街的清晨
打了个盹，伸了个懒腰
睡眼惺忪的老街又醒了过来
供销社、粮站粮仓、医疗站没醒
——还睡在四十年前的光阴里
那些庄稼长势、收成、农事经
招呼声、各村轶事、家长里短
从田间地头、村头小路小跑出来
爬上三轮车、重磅自行车
运到街上卸了下来。顺着阳光
铺洒开整条老街
吹剪洗二十元的理发店
传出烧水声，惊醒了
住宿十元，提供开水的旅店
那些服装店、杂货店、超市
像待哺的婴儿，也都张开了口
有时，还会看到
拎着一袋药的老人从街上走过
这些拎着一身疾病
把自己操劳佝偻的身体
暴露在街的父老乡亲
多么像我远去的亲人
永安山
喂养过
黑岩、古寺、松林、虫豸
也喂养过
公社、农场、大队、水泥厂
容得下
开国帝王的传说和时运
也容得下
开垦、滑翔伞与新时代的建筑
浸泡在常安的
方言、日子、流水里
看到了太多
悲欢、家常、苦难与残月
听多了
唢呐、鞭炮、佛音、风啸
长出属于常安的
芽枝、星辰、骨头与血肉
有时是一簇鸟语，有时是
一尊佛像
有时是一场守望，有时是
一团乡愁
只有碰到行走在
山水深处的常安人
才会跟你说它的
骨硬、花柔、泉甘、岁峥
才会喊出你的乳名
才会捧出深藏后山的缕缕炊烟
与壶源溪安禾段书
青山纷至沓来
叠嶂交错间
挤出溪水、古树、村落与
一把零散的斜风细雨
上赶千里，下追百里
只想牵起你的两岸
听微澜，数倒影
溪水抓紧了一只白鹭的脚踝
暮色突袭了对岸树上的鸟窝
用一生月光堆积的鹅卵石
裸露出大片乡愁
浅滩里还游着一条
怀旧的石斑鱼
乡土是竿，回忆是线
乳名是饵。垂钓一筐乡音
好怀揣还乡
一个被故乡劫持的人
注定要向你交出前世今生
作者简介：孙亚军，笔名老树，杭州人，高级教师，有诗发表微刊和纸刊。
(作者：孙亚军2023-04-04发于现代诗歌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