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听我唱戏

母亲爱听我唱戏

 

母亲爱听我唱戏

4岁时

参加公社宣传队

是母亲把我抱上舞台

为乡亲们唱两姊妹学毛选

大爹的幺姑娘和我一块唱这出戏

赞扬声被我占了首席

 

母亲在队上干活

像男人一样下蛮力

收工后做饭洗衣

养猪喂鸡

家务收拾停当

喝茶

抽烟

翘起她的二郎腿

要听我唱样板戏

把所有的疲劳赶驱

 

14岁的我

考进了文工团

母亲时而坐在正规剧场看戏

看我演洪湖赤卫队

韩英在牢房里唱

“我的娘 莫悲伤

让儿好好看看娘”

我在台上进入情景演戏

她在台下观看入迷

眼泪淋湿了胸前衣

 

遇到我团下乡送戏

只要到了那一方

母亲举着火把

翻山越岭

赶几个村子来看戏

既看戏

又看女

把慈母牵挂传递

 

18岁那年

我参加全国调演

到北京唱地方曲艺

妈得知消息

骄傲无比

北京乃圣地

那里有毛主席

了不起呀

了不起

想到此

她满脸盛开着菊花

开到了心里

 

第二年

我团公演京剧蝶恋花

剧场天天爆满

座无虚席

碰巧母亲进城走亲戚

瞒着我看了这场戏

 

我见到母亲

十分惊奇

您这时怎么来了

想你呗

这个戏有意义

缅怀毛主席

都说杨开慧演得好

那是鼓励

你要虚心向别人学习

杨开慧是我演的啊

 

母亲倒退两步

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仔细

此刻脸上写满惊喜

杨开慧真是你演的

幺姑娘

你真有福气

母亲看我的眼神

让外星人都生妒忌

 

日月如梭

母亲已八十多

腿脚不利索

我回去在稻场上

专为她一人唱戏

她用烟袋敲击节奏

还与我合着轻声细语

仍是那般投入

还是那么痴迷

 

我退休了

声带患疾

右声带切除

只能勉强说话

再也不能唱戏

88岁的母亲见到我

老泪纵横

痛苦无比

反复念叨

可惜呀

可惜

 

幺姑娘啊

再也不能听你唱戏

 

就在那年

秋天里

母亲离我而去

顷刻

空气都为我哭泣

 

此后

母亲偶尔出现在梦里

依然说

就爱听我唱戏

二0二一年三月六日于天津